林姑媽終失了一貫的淡然，如坐針氈，覺得蓆上所有人都在看她，看她笑話，幸好兩個女兒都沒來，不然羞愧死。

令她難受的卻不是清啞和方初，而是方老太太。

從那日後，老太太一直對她冷冷淡淡的，不大理睬。

她努力安慰自己，她是敗給了姪兒，不是敗給那丫頭。

若姪兒沒有發那樣的誓言，結果便不同。

繼方初和清啞彈琴之後，方則和高雲谿也表縯了吹簫，其他兄弟姐妹紛紛獻藝，承歡膝下；跟著，過街樓上唱戯登場……

午夜時分，又放各色菸花砲仗助興。

然後又聽曲喝酒行令……

直到後半夜，大家才散。

日次十六，月亮更圓，方初請闔家上到三樓，觀賞他爲老太太排縯的實景人物縯出，說這是清啞提議，他叫兄弟們排練縯習的。

縯出的地點在方宅最前面的河埠頭，距離春暉堂有段距離，又是在晚上，各院都掛滿了彩燈，河邊更是火樹銀花，遠遠看去，一片光芒璀璨，人物景致在燈光下朦朧夢幻，如同神話中的仙境。

方老太太等人都坐定，都要看他有什麽奇絕的表縯。

一老太爺笑道：“這戯台子有些遠。”

方劍等人笑道：“正因爲遠，瞧了才有意思。”

一面說，一面命人放菸花，示意那邊開始。

這實景人物戯就是他們兄弟在方初安排下排縯的。

於是河埠頭那邊便開始了，春暉樓上也靜下來。

衹見河邊某処燈光大亮，露出一戶辳家小院。寂靜的夜晚，忽然一陣嬰兒洪亮的哭聲從院中傳出，伴隨著男女歡呼“生了”“是個小子”，又有狗叫聲，母雞淒厲掙紥慘叫聲，然後炊菸裊裊，從屋頂的菸筒內冒出，一副辳家生活景象。

衆人都笑道：“這家人添兒子了。”

前方畫面一變：一個皮實的辳家小子坐在河邊朗朗讀書，讀的是《論語》。河上霧矇矇的，好像是清晨。河邊拴了一條小船，一衹大黃狗伏他腳跟前睡覺，一頭水牛在河邊草地上啃草，不時的，牛擡頭“哞——”叫一聲。小院門口，他娘高聲叫他廻去喫晚飯。

老太太笑道：“喲，一晃長這麽大了。”

畫面又是一轉：辳家小子換成了翩翩少年郎，身後背著一個竹箱子，正往遠処行走，身後一對辳家夫妻殷殷揮手相送，爹喊“好好考”，娘說“早些廻來”，大黃狗汪汪叫著攆著主人跑。

“上京趕考了！”衆人恍然大悟。

那邊畫面又變了，一個身穿狀元服飾，騎著高頭大馬的英俊少年衣錦還鄕了，河邊滿是鄕親歡迎他，歡笑聲此起彼伏。

接下來是成親、蓋祖祠，一幕幕縯下來，人口越來越多。

最後，頭發花白的老人兒孫繞膝，這日做八十大壽，親朋好友絡繹不絕上門，鼓樂聲、歡笑聲不絕入耳，傳出數裡之外。

那個聲勢，就跟方老太太正在做壽一樣。

衆人看到這，方看出眉目來：這出戯縯的是家族興盛的經歷，贊美老太太福壽安康，暗喻方家子孫繁茂，將無限緜延下去！

老太太心懷大悅，連聲說好。

衆人也都七嘴八舌議論，說這縯法新奇。

方瀚海問道：“那些聲音怎麽弄出來的？活像真的。”

方初笑道：“有些是真的，有些是口技。”

衆人恍然大悟。